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如此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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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海组BE】光海不相逢

INFJ ♂x ENTP ♂前后无差

BE预警

一切可能的ooc请追究作者,滑跪滑跪





落在眼帘上的细细雨丝,只留下无声死去的黯淡声响。①





时隔五年,我再次踏入了这座有ENTP在的城市。

正值夏季,故乡的风里泛着栀子花的芳香,我提着行李箱站定在昔日居住的房屋门口,怔怔地望着门前栽种的那棵巨大的栀子花树。雪白的花瓣随着炎热而潮湿的劲风从树枝上飘落,纷纷洒洒地落在门前的矮枝灌木丛上,犹如无数行飘落的白色泪滴。

这是我父母遗留下的房产,也是我和ENTP在求学时合居的地方,不大的房屋里容纳了我们四年大学和两年研究生生活留下的欢声笑语和愤怒泪水,如今五年过去,ENTP早已有了自己的新居,这栋房屋重归我一人所有,徒留满室灰尘与寂寞。

我刚进门就被玄关处激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扶着鞋柜的手甫一拿起就发现满掌积灰,我不禁笑出声来,然后咳嗽得更厉害了,甚至咳出了几滴眼泪。鞋柜上摆放着一个藤编小篮子,我和ENTP过去总是把钥匙放在这里,出门的时候方便拿,但他还是会在下楼拿外卖时忘带钥匙结果被锁在门口,然后他就会提着我们点的披萨或奶茶站在门口大呼小叫,我把他放进来时必要狠狠嘲笑他几声,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记性是否还一样糟糕。

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也都与我无关了。




只是将满室的积灰打扫干净就花了我四五天时间,幸好家具大多都被防尘布保护的很好,可以照样使用,这省去了我不少置换的功夫,唯有那架蒙尘的钢琴我不知该如何处理。我的母亲是个出色的钢琴家,她还在世时经常在晚饭后弹奏一些美妙的曲调,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却也乐于聆听从她指下流淌出的温柔琴声。在她去世后这架钢琴被搁置了很久,直到搬来我家后的某一天,ENTP问我他能否请人来为这台钢琴校准一下音效,我自然应允,我还记得他坐在钢琴前逐一弹过所有黑白琴键时脸上那喜悦的表情,他沉浸于对琴声的感受,并没有注意到我傻傻的一直凝固在他脸上的视线:“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我可以弹给你听,不过我有好一阵子没练了,估计生疏了很多。”

他确实生疏了很多,反复弹了几首练习曲后方才逐渐找回感觉,我的确有喜欢的歌曲,但我更着迷于注视他在琴键上手指翩飞的美妙姿态和格外专注的神情。ENTP喜欢笑,他即使心情不好都能做到始终保持笑容在脸上,弹钢琴是他很少见的面无表情的时刻,但那并不让人觉得疏离,反而让我觉得离他更近了,为此我心下暗自欣喜。

那之后ENTP偶尔也会弹钢琴,有时因为他心情好,有时因为他心情不好,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乐意陪在他的身边,只是沉默地从他手下流淌出来的琴音里感受他心中汹涌的感情,等到几曲终了,再和他分享乐事或者倾听他的心声。ENTP的思维很跳跃,有时我会跟不上他的节奏,不过这不要紧,梳理脉络和给出建议是我的强项,我只是着迷于知晓各种和他有关的小事,ENTP不是个好懂的人,这让我感觉好像自己离他更近了一些。

现在想想,那大概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那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抚摸着布满灰尘的紫色天鹅绒布,为内心深处回忆这些故事时所感到的疼痛而惊讶,都说时间会带走回忆和伤痛,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本以为我能够将他忘记,但这个擅于玩弄人心的恶魔,直到我们决裂这么多年后还始终在我心里占有难以分割的一席之地。

我为我不合时宜的深情感到痛苦。




在旧居的这几日睡得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差,我本以为一躺到床上就会被过去的记忆所环绕,但有可能是我打扫得太累了,而且多年未归,也有很多许久没联系的朋友要维持交情,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没有做梦,这对我来说可是很少见的事情。

毕竟在离开他的这些年里,梦魇从未缺席过我的梦境。

今天下午,我正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忽然收到了昔日好友的一句问话。

“你真的回来了?”

他曾是我除了ENTP之外最要好的朋友,对于我们决裂的原因也心知肚明,得到我表示确认的回复后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工作上时,新的信息提示蹦了出来。

“是因为ENTP吗?”

我看着这条简短的信息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电子时间几度变换,我才缓慢地敲下回复。

“我希望我能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当年我和ENTP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知情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外传,估计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我还是那个和他相识多年的同居人兼同学,关系很好,只是毕业后去了遥远的城市工作才失了联系,这次回来有不少过去的好友联系了我,都是热情地嘘寒问暖,询问我是不是因为ENTP要结婚才回到这里。

而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一半一半吧,正好调岗要回老家,又赶上他的事情,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我想,既然彻底失去他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亲眼见证这一幕,然后杀死我最后的感情。

虽然早就和ENTP失去联系,但我仍能三不五时地从朋友圈和与朋友的闲聊中得知他这几年的近况,他毕业后顺利在喜欢的公司就职至今,和他的女朋友感情一直很好,去年订婚,今年就要正式举办婚礼了。婚礼筹办得很盛大,邀请了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当然除了我————我想他大概不会想再看见我。

但我还是回来了,呼吸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空气,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栀子花香,一如既往地陷入无尽的绝望。

“其实……”

就在我咀嚼苦涩过往的这几分钟里,对面发来了新的信息,我能感觉到朋友的犹豫,这让我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个大致的心理预感:“你觉得我不该回来,是吗?”

“不,其实知道你要回来后,ENTP联系了我。”

这是我没想到的,不过我也早该想到,那个ENTP从来不是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我意识到自己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不过肯定是苦笑就是了:“然后呢?”

“他问我还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说有,但给不给他这件事我想需要你的意见,毕竟……”

后面朋友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我没有很多犹豫,飞快地打下回复:“给他吧,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确实该说清楚了,总拿你当挡箭牌真的很抱歉。”

“都是兄弟,说什么客气话,那我就给他了哈。”





其实在通过好友请求后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根本没想好时隔多年要怎么面对ENTP,要怎么面对我这始终没有彻底熄灭的感情余烬,我正拿着手机踌躇,他倒是先发来了问候。

“嘿,INFJ。”

“我听xx说你要回来工作了,是真的吗?”

拙劣的试探,不过我想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在过往已经完全崩坏的情况下,我想聪慧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这个过去的幽灵,连我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是的,公司调岗,也很久没回来看看了。”

“这样,这次打算待到多久?”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没心思去揣摩他问这话是单纯的客套还是觉得我的回来让他浑身不舒服,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打下了那句话:“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新婚快乐。”

越是简单的话越是能伤人于无形,我算是深刻体会了这一点。

我把份子钱转了过去,ENTP没收:“你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几乎想笑,实际上我也确实笑了:“你邀请我了吗?”

“那是因为之前联系不上你,你又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我现在邀请你的话你会来吗?我知道你刚调任过来工作很忙,但我一辈子也就这几次大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有你的见证。”

我把他这段不长的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尤其在那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有你的见证”停留了很久,这句话承载了过往太多的回忆,让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复。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想要见他,一方面又不想见他,既然我们的故事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事到如今又何必把陈旧的往事翻出来?不用别人说我也明白,我的反应代表着我其实并没有真正放下,而他甚至从来没有把我拿起来过。

我啊,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眼中,这么多年过去,我却还像言情剧里一样可笑地期望着他终有一天会发现我注视着他的目光,然后握住我伸出的手。事到如今,我的所有幻想都随着他即将举行的婚礼烟消云散,我这伸出的双手,终于无法触及。

“好,我当然会参加,地址发过来吧。”

“你这两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吃个饭聊聊天,我顺便把请柬给你。”

“可以,你选地点吧。”

“要不要吃大学门口那家日料?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那里的寿司,现在那边装修得可漂亮了,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我们也一起去母校逛逛吧,顺便看看老师。”






我曾听过一句话。

如果故事的结局注定是个悲剧,那么在迎来剧终的瞬间,你之前在故事里品尝过的甜蜜,都要用双倍的痛苦来偿还。

明年我就要迎来我的三十岁生日,这样的我站在大学校门前多少和周围青春的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我并不去管别人的目光,只是插着兜等待着。校门栏杆上缠绕的彩色横幅随风飘荡,正值饭点,不断有学生勾肩搭背地从校门内走出来,络绎不绝的欢声笑语将我包围,却无法让我沉浸其中。

曾几何时我和ENTP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我们专业不同,但排课时间几乎一致,因此每到饭点,我都会站在门口附近的树荫下等待比我晚半小时下课的ENTP背着他挂满徽章的黑色书包向我冲来。我很喜欢看到他迎风奔跑的模样,十几二十岁的少年有着这世间最明艳的眼神和笑容,风拂起他染成紫色的额发,露出那双无论是否有阳光映照都熠熠生辉的眼睛。他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来,有时候会带着朋友来,我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和我们一起,ENTP和我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想想,这简直像是一个时日长久的诅咒。

我闭上眼睛,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INFJ?”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一瞬间我很想就这么跑掉,但我还是回过了头,只见ENTP就站在我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正笑着向我挥手打招呼:“原来真的是你啊!天气这么热怎么不进店里坐着等我?不过你还真是……”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容里带上了些怀念的色彩,“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在观察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他,岁月并没有在ENTP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顶多是他的眼角添了几道浅浅的细纹,他说我没什么变化,我表面上笑着附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年来我的心崩坏到了何种程度:“你倒是不再染头发了。”

“哈哈,毕竟工作了嘛,不像以前读大学时管的那么宽松了……”他尴尬地挠了挠黑色的鬓发,他打了发胶,我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想起上学时ENTP无论怎么打理都东一束西一束的乱发,我感到一阵迟来的强烈悲哀:“你头发现在倒是服帖了很多。”

“害,其实来见你我本来不想那么讲究的,但是老婆让我还是穿整齐点,头发乱七八糟的显得形象不好……”他忽然顿住,我没有接茬,我们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我们分别时那尴尬的氛围,但他很快自然地揽过我的肩膀,领着我穿过学生的洪流向门口那家日料店走去,“不说了,先吃饭!吃着饭再聊,我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饭,现在肚子快罢工了……”





他变了很多,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我宁肯他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俩在靠近门口的座位落座,店里大多数是学生,吵闹笑骂声不绝于耳,菜单的式样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让人恍惚有如昨日。但还是有东西变了的,我注意到ENTP的左手中指上戴着订婚戒指,小小的紫色宝石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很快戴戒指的部位就要移到无名指了吧,毕竟他下周五就要正式结婚了。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我听说你现在是个心理咨询师,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我当年我学心理学就是想当咨询师,算是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吧。”我点点头,服务员过来为我们添水,ENTP要了热茶,就在服务员要为我的杯子添上热水时他阻止了,向我投来确认的视线,“如果我没记错,你喜欢喝冰水对吗?还是开始养生了?”

我向服务员笑笑,装作没有意识到心里的死海泛起的微微波澜:“冰水吧,谢谢。”

“你连喝水的习惯都没变……”ENTP一边翻菜单一边感叹着,我能感觉到他一直从睫毛底下观察着我的表情,过去我会为他暗地里投来的视线感到心下欢喜,此时我只徒感悲哀,“我前年开始犯胃病,现在被媳妇儿管着不敢喝冰的了,只有压力太大时悄悄喝罐啤酒解解瘾,你当年就说我三餐颠倒迟早会犯胃病,真给你说中了。”

“是啊,但那个时候我和你说你从来不听,我还觉得你性子叛逆,现在看来只是说的人不对。”冰水端了上来,我喝了一口润喉咙,我能感觉到ENTP听到我这句话动作顿了顿,但我装作没有意识到,他偶尔也该感受一下我的感受,不能只有我觉得他说的话噎人,“看来你和你媳妇的感情很好,作息规律是好事,毕竟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昼夜颠倒。”

“其实小安还不是我媳妇啦,只是大家都这么叫,我一顺口就……”明明是他自己左一声老婆右一声媳妇儿的,我顺着他的话讲,他倒又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咳咳,不说我了,你呢,找了女朋友吗?还是说男朋友?”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在那漆黑的眼瞳里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情绪痕迹,但他只是那样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好奇,纯粹的好奇,仿佛五年前被我告白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他就从来没想过,我可能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吗?

“……”我想笑,但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谈过几个,但都分了,可能是我要求太高了。”

这是谎言,我根本无法把我的心再分给别人,但ENTP显然为这个答案松了口气,看来没心没肺如他也还记得五年前他和坐在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有过怎样的往事:“那就好……啊我是说,那还挺可惜的,但我想你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吧,人生还长着呢,不用着急,找对人最重要。”

这种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但如果一切从最初的相遇开始就是错误的,又要怎样扭转无望的结局?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ENTP当然更不知道,因为他是个幸运又幸福的男人,他从一开始就找到了那个对的人,并许下愿望想和她共享剩下的余生,而我在感情方面是个败无可败的失败者,只能坐在观众席里为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献上我的祝福。

大概是我面对他结婚的事实若无其事的态度让ENTP放下了心,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氛围轻松了很多,他边喝味噌汤边向我说了不少职场上的趣事。他的顶头上司一开始和他颇不对付,他吃了不少苦头,都亏他的准媳妇处处支持他,最终才在这公司里站稳脚跟,地位提高后各个方面处理事情都顺利了很多。有关婚礼,他媳妇本想一切从简,但耐不住这位幸福的男人想要向全世界分享他的快乐和美丽人生,最终还是决定办的盛大一些,我们在大学生活里认识的几乎所有朋友都会出席。我也和他讲了一些我在工作时遇到的难题以及一些特别的案例,ENTP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把新上的寿司推到我面前,我问他怎么不吃最喜欢的三文鱼时,他只摇摇头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吃生冷食物了————所以明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他到底为什么要约在这里和我见面?

“为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ENTP愣了愣,握着筷子犹豫了好一会:“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习惯吧,原来我们午饭三餐有两餐是在这里吃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专心咀嚼口中柔软的鱼肉。老同学多年后再度聚首,在问过彼此的现状后就该是回忆青春过往了,毕竟学校生活是大多数人津津乐道的快乐回忆,我不否认我在大学时过的很愉快,可是ENTP的身影在里面占了太大的比例,以至于一想起就会牵扯起五脏六腑的疼痛,让人觉得钻心的难受,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就像经年不熄的火种,却再也无法燃烧起来。

ENTP大概和我有差不多的感受,因为他也安静了一会,人在回忆时特有的恍惚神色浮现在他的脸上,我真希望他不要再窥探我的表情了,我已经将若无其事表演到了我能表演出来的最大限度:“说起来你的家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你现在还住在那吗?”

“不然住在哪里呢?就是落灰的地方太多,我打扫都花了很久,还好家具都能用,不然估计有得麻烦的。”

ENTP看起来还有话想说,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想听,所以代替言语,我抬手呼唤身边吧台的服务员:“您好,请问能续一下茶水吗?”





我和ENTP告白的时候他刚从我家里搬出去,因为实习的公司离我家很远,他租了一间更近的小房子。那天正值周末,他带着我最喜欢吃的店的外卖来我家看我,我那时也正为找实习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在那个时间点告白,我们并不是要彻底分道扬镳,他仍然当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但感情的不可控性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它会驱使你在怎样不合适的场景下做出怎样不合适的事,并怀抱着它能得到正面回应的愚蠢幻想。

我还记得我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他脸上那错愕混杂着震惊的表情,那一瞬间我就应该知道我是在自作多情,但涌动的肾上腺素混淆了我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因此当他说出那句“不用一上来就大冒险吧”时,我并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去,而是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猜想:“不,我是认真的。”


……我怎么会那么愚蠢?


“……给我点时间好吗?”

目送着他若有所思地从我家门走出去,我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幸好我是在我们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后才说的,不然估计要留我一人面对两人份的残羹剩饭枯坐到天明。

那接下来的一整晚我都在等待他的回复,在那短暂又漫长的几个小时里我想遍了所有他回复的可能性,再一一在脑海里罗列好要怎样回答,我陷在沙发里抱着我的手机思绪万千,未来的美好和未知的恐惧同时向我袭来,将我包裹在一个飞得高高的但在逐渐变薄的肥皂泡里,我畏惧着自己会跌落,却幻想着我会跌落到他的怀抱里。




晚上十二点整,我等来了他和他女朋友的官宣。




“我和小安一直互相喜欢,余生很长,从今天开始请多指教。”




肥皂泡骤然碎裂,我坠入了深渊。





那时的我看着他朋友圈里两人的亲密合影和同学们刷了十数条的祝福和诸如“我早就知道他俩有问题”的长篇分析,陷入了长久的空白和沉思。小安是和我同专业的女孩子,是个非常好的姑娘,我知道她和ENTP也是朋友,但ENTP有那么多朋友,我从未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即使是作为假想敌,她都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怎么会那么愚蠢?



不可置信,痛苦,绝望,愤怒,背叛,膨胀的自我怀疑和自尊心的严重受损,所有这些纷至杳来的复杂情绪将我的心变成了一个黑洞,黑洞里布满了色彩斑斓的碎屑,只有走近才能发现那不是什么碎屑,而是深深扎入肌肤纹理的刀片。

我花了几天时间回溯过往的所有记忆,那些曾经被陷入爱情旋涡的我选择性忽略的过往种种重又浮现脑海,真心话大冒险时他凝望她的炽热眼神,一同吃饭时他抢先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他经常出现在我们专业课教室附近的身影,我还一度为此暗喜,以为这是由于我的缘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不曾落到过我的身上。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不仅是他拒绝了我,还在于他用这么一段突然的官宣碾碎了我的自尊心。自作多情是感情里最残忍的杀器,无需始作俑者多发一言就能让被忽视者伤得体无完肤,怎么会有人通过这样残忍的方式宣示我的自作多情?我蜷缩在我的被窝里,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放着亮光,温暖的羽绒被簇拥着我的四肢,而我只感到砭骨的寒冷,那是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人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为之冻结。

他告诉我,很抱歉,他对我从未产生过超越朋友以上的感情。

他告诉我,他一直都很喜欢小安,只是无法鼓起勇气告白,是我的告白给予了他勇气,让他能够向她剖白心意。

他问我是否还可以继续做朋友,他对我的友情并非作假,在他的心中,我始终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几乎要对着手机笑出来: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他对我做出这种事,怎么还胆敢说这种话?

我的喜欢在他眼里难道就那么廉价,甚至没有被正视的价值?




我蜷缩在黑暗中静静思考了一会,点开手机里与ENTP的私聊,缓慢地打下我的回复。




“去年跨年夜讲故事的时候,我给大家讲过睡美人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既然大家都为你献上祝福,那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就献上唯一的诅咒吧。”

“你和她,不会有好结局。”

“我们后会无期。”




“删除”


“将联系人‘ENTP’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删除”




比起爱,人总是更容易把恨铭刻在心里。

与其被悄无声息地遗忘,我宁肯他憎恨我。






“要去学校里逛逛吗?我已经和保安处报备过了。”

“走吧。”

回到现实,炎热的风刮过我的耳畔,中午的烈阳为学校里的植被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我和ENTP并肩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此时正值午休和第一节大课时间,校园里的人少了很多,一时间只听闻到蝉鸣鸟叫的窸窣声,安静得不像话,让人很容易想起一些遥远的回忆。

ENTP看着远处教学楼的表情怅然若失,而我插着裤兜神态自若,他或许觉得过往回忆甜蜜百倍,而我只能尝到苦涩,所以我早就学会不去翻过去的老账本,就让散发着花香的陈旧记事本永远在我的记忆里腐烂吧。

不远处走来两个年轻男女,男孩染着彩虹色的头发,女孩子则有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两人正在拿手里的书包互相打闹着,欢声笑语一路传到我们的耳朵,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ENTP也停下了脚步,我们的目光落在这两个年轻学生身上,我听到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早些和小安告白,大概就能多和她一起享受一些校园时光吧。”

“是啊。”我听见自己冷漠得像是在冰水里浸过的声音,“可惜你没有。”

你不但没有,你还可憎地利用了另一个人对你的爱意,拿去充当你告白的勇气,全然不管这个人是怎样的遍体鳞伤。





我们站在大榕树的树荫底下,互相沉默无言,欢笑的青年男女大概以为我们是老师一类,稍微收敛了动作快步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目光驻留在那个女孩飞扬的粉色发带上,冷不丁听见身边ENTP的一声叹息:“你一直没有原谅我,是吗?”

我微微一笑,笑意凉薄:“恕我直言,你有道歉吗?”

“我想我有……但肯定远远不够。”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见到了ENTP在考虑措辞时脸上涌现的复杂神情,每到这时他的眉心就会皱成一道深深的缝,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以一种几乎是冷漠的心态注视着他为即将说出口的话而挣扎,“我明白我当年对不起你,但那时候的我还太年轻,太幼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兄弟,我没想到你会对我有那样的想法……我实在是心乱如麻,才会做出那样欠考虑的事情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郑重地再和你道一次歉,我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你也知道我很伤心?”

“……不然你不会第二天就离开这里去外地实习不是吗?”

“原来你知道啊,看来你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没心没肺。”我笑着,但笑意不达心里,笑了这么多年,我的心却好像被冰封住了,再也感受不到真正的快乐,只能感觉到嘴角的自动扬起,“我不只是伤心啊,ENTP,你简直碾碎了我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吗?”

“……”

“我假设你还记得我最后说的话。”

“当然。”

“那就好。”我笑着,心里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畅快,我当年就不该立刻把他删掉,应该在把我的满腔怨愤都倾倒到他身上之后再删,大概那时候的我还很善良,不像现在的我,尽管脑海中一团乱麻,但早已是铁石心肠,经过五年职业生活的锻造,早就和这又聋又瞎的命运一样的残酷无情②,“请不要指望我会为我说出话的忏悔,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么微小的事情?”

听到我的回答ENTP皱起眉头:“我怎么会不在意?INFJ,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真的……既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又清楚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勇气面对你,这些都是我的错误,是我的鲁莽和目中无人造就的后果,年纪越大我就越明白这个道理,INFJ……我真的欠你太多。”

“而你再也还不起了。”

“为什么?”

“因为你就要结婚了啊,幸福的男人。”

我苦笑着,拂去落到他头顶的一片榕树枝叶,就像很多年前他站在这里等我时我偶尔会做的一样。

“你就当那是我的祝福吧,毕竟我这个人好像祈愿什么东西,就一定得不到,我诅咒你不幸,你反而会幸福,这样也挺好。”

“INFJ……”

“就走到这里吧,我下午还有一个预约。”

“那么婚礼,你会来吗?”

“当然。”





即使再不愿意,一个故事的结局,我总是要去看一下的。

这样至少在往后无眠的夜里,回忆能有所凭依。





ENTP的婚礼上来了很多他过去的同学,其中的大多数我都认识或至少有过一面之缘,他们大多已经结婚生子,全身上下都洋溢着职业精英的赫赫气派。我微笑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这些老同学都可能成为我未来的客户,即使是出于生存的需要,我也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ENTP整场婚礼都异常繁忙,他一会去关注新娘的衣饰和伴郎伴娘团的齐备,一会忙着和来宾们一位位打招呼和寒暄,同时将大家安排到合适的圆桌坐好,我被带到大学同学那一批的圆桌坐下,大家聊起意气风发的过往,个个感慨万千,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有几杯酒下了肚。

不知过了多久,司仪终于示意婚礼将正式开始。冗长的致辞和欢乐的闹新郎新娘环节我的眼睛和耳朵都自动跳过不看不听,我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只落在ENTP的身上,他一直笑着,那么快乐地笑着,落在他黑色发梢上的彩带让我联想起我们刚入大学时为我们这届新生举办的迎新欢迎会,他穿过重重人群来和我打招呼时也是这样顶着满头的彩带,眼睛明亮得堪比星辰。

“哈喽!你就是INFJ吧?我也是新生,我叫ENTP,我听说你在找合租人?”

如果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时候的我又怎会知道呢?

我垂下视线,恰在此时,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同学好奇地发话了:“话说ENTP竟然没请你当他的伴郎?我记得上学那会你们关系可好了,形影不离的,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对方语带调侃的笑意,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下沉到了多深的尽头,尽管如此,我仍做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扬起完美无破绽的笑容应答对方的问题:“不是的,因为我前几天才回来,而且工作上也有许多要交接的地方,时间上实在赶不急。”

“那真是可惜啊……”曾经的同窗感叹了一声,注意力很快又被伴郎团的吵闹声吸引了过去,我将脊背靠到座椅靠背上,沉默无声地注视着ENTP温柔地将彩带从新娘洁白的头纱上拂去,很久以前,他曾和我提及他十分想要这样一场盛大又浪漫的婚礼,可以和全世界分享他的快乐,怀着别样心思的我并没有立刻附和他,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草草收拾过现场后,结下正式夫妻誓言的仪式很快就开始了,ENTP紧张地坐在第一排的座椅席上等待着,我可以看见他一直翘首以盼望向门口的方向。远远的,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挽着她的父亲缓缓步入铺着红金色绒毯的礼堂,大家都很安静,专注地凝视着这神圣一幕的发生,证婚人是一位富有经验的中年人,他介绍了两人的名字和简单的认识经历,直到ENTP接过新娘戴着白纱手套的纤手,两人相对,面上都泛着妆容都遮不住的红晕。我安静地坐在我的位置上,交叠我的双手,听着那代表夫妻间神圣誓约的誓词为证婚人一字一句读出口:

“ENTP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我愿意!”

听,多么热忱的声音,倘若天帝在上,也会为之动容。

“安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我愿意。”

新娘温柔地微笑着,害羞地握紧手中的捧花。

“现在两位新人可以交换誓言之吻了。”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和ENTP接吻。

距离接吻最近的一次,是有天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看书,后来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当我醒来时,ENTP就坐在我的旁边,以前所未有的超近距离凝视着我的双眼。那一瞬间他离我是那么近,呼吸可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到我的脸上。

“……你干什么?”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ENTP也丝毫不以为杵,反而伸出手点了点我颤动的眼睫毛:“没什么,就忽然发现你睫毛很长啊。”

“因为我不怎么戴眼镜吧。”我笑着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我担心他听见我忽然加急的心跳声,“今晚吃什么?我————”

下一秒我就被脚下的椅子绊了一跤,整个人向后仰去,心下暗恼人着急忙慌的时候就是容易出事,在我的脑袋和墙壁亲密接触之前,ENTP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我身体回弹的幅度有点大,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嘴唇擦过了他的嘴唇。

时隔多年,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任何确切的感觉了,只有那一瞬的心悸和希望那瞬间能幻化成永恒的幻想始终停留在心头,每当我快要遗忘那一瞬的触感,我就将那个瞬间的心情在我心里冲洗一遍。

在欢呼声响起的瞬间,我将底片悄悄放入我心中的壁炉,静静看着它在无尽的绿色火焰中烧成灰烬。

宾客们都自发起立为他们鼓掌,汹涌的人潮淹没了所有细微的眼神和可能的叹息,我向身边的朋友说了一声“我去洗手间”就站起身,逆着拥向新郎新娘祝贺的人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场。

远远地,我感觉到ENTP的视线穿过人头攒动的会场停留在我的身上,无论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都没有呼唤我的名字。

炫目的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眯起眼睛躲避过于酷烈的日光,无视身边的窃窃私语一路向人流关注的相反方向走去,世界逐渐朝我远去,我又变成了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的INFJ,走在我不为人知的道路上,带着我的温柔,残暴,痛苦和谜一样的往事。③





这世上无疾而终的感情有那么多,我清楚我也算不上有多么特殊。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我曾经真的,真的,那么喜欢你。




远处的广场音响传来阿黛尔的歌声,我停住脚步,怔怔地凝神听着她美丽而悠扬的歌声。

“Never mind I w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of you”

“Don’t forget me I beg”

“I will reme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故乡的风炎热依旧,栀子花的香气漫天遍野。

而我迷失在这炽烈的花香中,不知该如何挣脱。

无论如何,我们的故事,已经完了。






尾声:


婚礼结束的一周后,ENTP收到了一封来信人不明的贺帖。


“我亲爱的故友,我衷心地诅咒你将遭遇世界上所有的不幸,也衷心地祝福你将会被幸运眷顾,成为最幸福的人。”

“这次,是真的后会无期了。”





INFJ并没有离开故乡,也没有删除与ENTP的联系方式,但他和ENTP心里都清楚,有一些一直维系着他们的东西,终于彻底断裂开了。



从此以后,大道明朗,各自天涯。











END












①:出自米津玄师歌曲《Donut Hole》

②:出自《基督山伯爵》

③:改编自《龙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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